这话宋窈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,这会儿终于借着这一瞬的勇气说了出来。
说出口的同时,宋窈也想明白了很多事。
其实若不是那一次祁钰的酒后乱性,宋窈一开始,心里还从没有想到过委身于祁钰的可能。而那时她刚经历过差点被卖的恐惧,又满心都是家人的安危,救了她的
祁钰几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所以在祁钰提出可以照顾她们的时候,宋窈并没有想太多,只是觉得,若能用她一个换得一家人平安度日,她实在不算吃亏。
而即使如此,在稀里糊涂做了祁钰的外室以后,宋窈心里想的,也从来就只有等祁钰厌倦就离开的这一个出路,而从未想过会一直留下来。至于原因,宋窈却从未深究过。
直到此时,宋窈才终于惊觉,原来这是因为她自己潜意识里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不是正确的选择,只是在遇见祁钰之前的那一段经历太过黑暗,甚至盖过了这一份恐慌。
宋窈的话还未说完时,就已经感觉到了屋内骤然冷了下来气氛。对于祁钰,宋窈向来是怕的。尽管祁钰在宋窈这里并未有过什么真正发怒的时候,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已足够让宋窈不敢多言。
从小在那样阴沉环境下长大的祁钰,在同龄人还在玩泥跑马时,就已经养成了愈发沉稳的性子,早习惯将自己的想法深深掩藏,即使时从小跟随祁钰长大的陈川,都猜不中也不敢猜祁钰的心思。
若是此时陈川在场,毫无疑问会立刻让宋窈住口,可惜陈川不在。所以即使宋窈的身子已经因为祁钰冷下来的脸而轻颤,却还是在事情逐渐脱轨的恐慌下,坚持着说完了后半句。
话落,屋内一片死寂。
宋窈不敢抬头,她知道她这一番话不可能不惹怒祁钰,毕竟直到现在,宋窈还没见过有谁敢违抗祁钰的命令,但却依然默默地挺直了脊背。
事已至此,比起继续被摆布,宋窈已经做好了被祁钰狠罚一顿再逐出去的准备。
良久,祁钰的声音才沉沉地从宋窈的头顶传来,“宋窈,你向来乖顺,该知道失言的后果。娶亲之事,的确是我瞒你在先,今日这话,我便当你是气话。同样的违逆之话,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。”
宋窈微愣,睁大眼抬头看向祁钰,随之便与祁钰冷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。
宋窈忽然明白了祁钰的意思,这既是在给她警告,也是在给她机会,倘若她识相,这会儿就该主动认错,祁钰还可从轻发落。
宋窈心知这个处理方式,对于祁钰来说,已经算是罕见的包容了。
那然后呢,就继续当做没有发生这事么?那这,就是不答应的意思么?
可是,为什么呢?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外室婢女,她这样的祁钰要多少没有,宋窈想不明白,为什么祁钰不肯放过她。
宋窈默默攥紧了衣角,没有说话。方才的勇气已经将宋窈的勇气用了大半,她不敢再说一遍,但却用坚定地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。
随着宋窈沉默的越来越久,祁钰的眸色也越来越冷。
祁钰不知道到底是谁告诉的宋窈他要娶亲的事,不过宋窈猜的也没错,他想将宋窈送出城外住一段时间,的确是因为这件事。至于原因,也的确是因为近来事多,他无暇顾及,想等以后再同宋窈说。
或者说在祁钰心里,他要娶亲这事,本来也不需要同宋窈解释。
祁钰从小到大鲜少有过想反悔的事,却唯独在宋窈这里,他承认他的确破格了。不过破了就破了,在宋窈面前,还不足以让他做到什么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
同时,他也从没想过向来性子温软的宋窈竟然会主动提出想要走,即使是现在,在祁钰看来,宋窈更多的也是在同他赌气。
“宋窈,你该知道,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。”祁钰冷冷道,宋窈今日已经不止一次犯了他的忌讳,若是以往,宋窈只怕是早已没有命在。
但是看着宋窈跪在地上的单薄的身躯,回想起上次宋窈那一跪导致的膝盖上的伤,祁钰还是难得耐住了性子,起身走过去将宋窈扶了起来,语气缓和了些许:“你放心,娶亲之后,于你我并不会有什么变化,从前如何,以后依然如何,你若觉得委屈,等年后得了空,我便会禀明老夫人,将你接进府去。”
对于祁钰来说,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让步,以宋窈的身份,无论如何都进不了祁府,连祁钰自己第一次浮起这个想法时,都觉得自己怕是有些失心疯了。但是现在,祁钰却近乎诱哄地将其说出了口。祁钰自己也没想到,有一天他也会用这样的方式“哄人”。
能踏入侯府,是多少平明百姓家的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,这也是秦嬷嬷一直以来盼望的事,要是秦嬷嬷在,只怕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。
可这对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宋窈来说,却是更大的疑惑,以及无力。
宋窈依然摇了摇头,“公子,奴婢出身寒微,不值得您多费心思,您还是成全了奴婢,放奴婢走……啊……”
宋窈话未说完,便被肩膀上忽然传来的剧痛打断。
祁钰的目光冷的骇人,他今日本就因为家宴上祁侯的事心情不快,如今宋窈一而再的不识好歹,算是将祁钰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。
“唔……疼……”祁钰的力气何其大,宋窈的眼睛几乎立刻起了水雾,忍不住痛呼出声。
但是祁钰却恍若未闻,攥着宋窈的两边肩膀将人拉近了一寸。
愈发沉重的压迫感压的宋窈几乎喘不过来气,想要后退却根本挣脱不得,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。
“为什么?”祁钰的声音近在咫尺,“在这儿住的不好么?离开了这里,你还能去哪儿,你父亲,你妹妹,又该当如何?”祁钰的语气乍一听仿佛与平时的冷淡并无不同,像是真的在提出疑问,但若是抬眼便能看到蕴含在那双沉黑眸子下的层层怒火。仿佛只要宋窈说错一个字,那怒火便会立刻将她燃烧殆尽。
从小到大,除了他母亲临终前嘱托的世子之位外,任何东西对于祁钰来说都是可有可无。尤其是在女人上,祁钰还从未吃过亏。
而在听到宋窈说要离开后,祁钰第一个想的,却不是对宋窈不识好歹的恼怒,而是对于放宋窈走的这一选项的绝对否定。
只可惜下意识垂眸躲避祁钰目光的宋窈并未看到祁钰眼中怒火,以为祁钰终于肯听她解释,颤着声音开口:
“奴婢与公子,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只不过因为巧合,让奴婢有幸承蒙公子照顾,得以伺候公子。可是如今公子即将娶亲成家,奴婢的存在有害无益,奴婢心知自己无福,也无心恋慕富贵,只想将来找一个平凡人,和爹爹小萱一起平安度日而已。还请公子开恩……”
宋窈的话再次被打断,祁钰捏着宋窈的下巴,让人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。
祁钰似是准确捕捉到了宋窈话里的“重点”,唇角冷冷勾起,“你方才说,你无心富贵,想离开后,找一个人平凡人安稳度日?”
宋窈一愣,这番话她并未怎么过脑子,但大抵为的不过是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。但还没等她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对,便终于对上了祁钰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怒意。
这仿佛要将她吃了的眼神直直撞进宋窈眼底,宋窈害怕了,身子都在微微颤抖。她这才发现原来以往祁钰所谓的生气,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发怒。眼前的祁钰让宋窈从心底里都觉得畏惧。宋窈嘴唇轻颤了颤,想说的话顿时尽数湮灭在了喉间
然而下一秒,宋窈的身子就被祁钰腾空抱了起来,在回过神来时,后背已经重重撞上了床板。
直到祁钰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时,宋窈才终于后知后觉手脚并用地往后退,但却已为时已晚,床榻不过方寸之地,祁钰轻巧一伸手,便能轻易地
将她捉了回来。
祁钰眸子始终黑沉沉的,宋窈那一句话,既是在挑战他的权威,又同时勾起了祁钰潜藏已久的占有欲,或者更多的,还有深埋祁钰心里多年的,对于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无力和愤怒。
宋窈那一丝反抗的力道,对于祁钰来说,不过是螳臂当车,很快宋窈便再没了挣扎的力气。